直到去年八月，阿根廷、巴西、中国、埃及、埃塞俄比亚、印度、伊朗、俄罗斯、沙特阿拉伯、南非和阿拉伯联合酋长国（阿联酋）之间还没有什么联系。自从决定邀请新成员加入金砖国家联盟以来，分析家们一直在想，这几个国家有什么共同点。虽然这11个国家所处的经济发展阶段大相径庭，但它们经常被冠以定义宽泛的"全球南方"成员的称号。然而，在大多数人看来，这只是一个无定形的国家集团，有些是美国的正式盟友，有些则是传统的反西方专制国家，但是，它们都有太空计划和雄心壮志。这一点不容忽视，因为金砖国家最近的扩张在很大程度上被视为一种象征性举动。
如果所有受邀国家都正式加入金砖五国，那么成员之间当然有可能开展新的太空合作项目。然而，金砖国家的扩大可能对空间治理领域产生更重要的影响。空间治理是指在国际和国家层面管理空间利用的一系列复杂的法律、法规和框架。它本质上是一个外交政策问题，因为空间不属于任何一个国家，空间物理学需要国际协调。金砖五国成员已发誓要利用其在国际机构中预期的更大影响力，更好地满足全球南部的需求。这种抗衡战略可能会延伸到这些论坛中正在进行的与太空有关的讨论，如联合国第一委员会关于国际太空安全的讨论。空间治理虽然不是经济问题主导的优先事项，却非常重要。因为，它关系到如何管理空间碎片等集体挑战，以及下一波空间探索是否会转向对抗。
从Sputnik-1到Chandrayaan-3
太空活动几乎深入到社会的方方面面，为电信等关键基础设施提供动力，为全球金融交易提供支撑，为气候变化研究提供燃料，并使军事领域的不对称优势成为可能。无论是作为力量投射工具，还是作为推进国家目标的战略投资，对世界各国而言，太空投资都不再可有可无。
如何在不强加技术偏见的情况下对国家太空计划进行分类，这个复杂的问题引起了广泛的争论。无论采用哪种框架，"金砖+"国家（指现有成员和受邀成员）的太空计划都是跨领域的。具体说来，从1957年揭开太空竞赛序幕的俄罗斯，到埃塞俄比亚，其早期努力可追溯到同一时代，但它直到2019年才涉及卫星运行。要在短短几句话中对这些计划的广度做出公正的评价几乎不可能，但即使是挑选一些亮点也能显示出太空努力的持久性。
尽管对太空计划的投资不断减少，但俄罗斯仍然是主要的发射国，并与美国一起成为国际空间站的主要运营者。中国运营着另一个在轨永久载人空间站--天宫，凭借长征火箭，中国在2022年的发射总量中位居第二。印度的计划也包括载人航天、发射、卫星开发和运营，最近还首次实现了"月神三号"（Chandrayaan-3）在梦寐以求的月球南极着陆。
几十年来，巴西和阿根廷也一直在开展重大的太空活动，但时断时续。巴西的特色是与中国开展了广泛的联合地球观测计划，并拥有地理位置优越的阿尔坎塔拉航天发射场。阿根廷成功开发了本土卫星，并继续投资于本土火箭Tronador。不过，存在反复出现的金融危机中步伐缓慢的情况。
在"金砖+"集团中，从太空计划的角度来看，还有一些相对较新的国家。中东太空探索的种子可以追溯到古代天文学。继成为第一个将探测器送上火星的阿拉伯国家之后，阿联酋最近又创下了阿拉伯宇航员在太空停留时间最长的纪录。沙特王子苏尔坦-本-萨勒曼-沙特是首位进入太空的阿拉伯人，他是沙特太空计划的支持者，沙特也将载人航天作为重点。南非在射电天文学方面处于领先地位，是专门研究空间天气（强烈的太阳活动会对空间和地面基础设施造成影响）的唯一运作区域实体的东道国。埃及除了是新成立的非洲空间局的东道国外，最近还对其空间机构进行了改革。埃塞俄比亚也是如此，它在2020年开始建造卫星制造设施。最后是伊朗，其努力的中心是展示发射能力和卫星开发，这与其军事工业综合体有着密切的联系。
虽然范围和重点各不相同，但许多"金砖+"成员都利用太空活动加深与志同道合国家的关系，并在全球范围内展示自主性。
太空列入议程？
太空出现在"金砖+"议程上并不令人意外。2022年5月，中国"正式启动"金砖国家空间合作联合委员会，旨在实现六颗运行卫星的遥感卫星数据共享。该委员会于2021年宣布成立，被视为对"四方安全对话"（美国、澳大利亚、印度和日本之间的非正式联盟）卫星合作的回应，其重点是海洋领域意识。
在最近的峰会期间，就在历史性的登月之前，印度总理纳伦德拉-莫迪在峰会发言中建议成立"金砖国家太空探索联盟"。
俄罗斯和中国经常向委内瑞拉等全球南方国家提出与太空相关的合作建议，强调与这些伙伴在政治上保持一致。即使没有直接的具体进展，这些声明也会成为太空软实力价值的头条新闻。
由于各成员国在太空项目上的巨大差距，"金砖+"不太可能成为重要的多边项目。美国中央情报局《世界概况》最新更新了国家太空计划的细节，估计中国2022年的太空支出在30亿至100亿美元之间。而埃塞俄比亚和埃及极其有限的开支，在很大程度上也是由中国自己推动。
尽管如此，"金砖+"的标签仍能促进正在进行的双边和"迷你双边倡议"，如中国领导的国际月球研究站合作项目，旨在建立一个永久性月球基地。南非在"金砖+"峰会之后正式签署了这一项目。一部分成员可能会在共同感兴趣的领域做出有针对性的努力，如地球观测和地理空间信息，这是阿根廷和阿联酋的优先事项。
然而，"金砖五国+"更突出的转变可能表现为，在该集团希望全面改革的论坛内部和场外正在进行的空间治理讨论中，联盟关系发生了变化。
确定基调
所有"金砖+"国家都是联合国和平利用外层空间委员会的成员，该委员会是冷战开始以来太空治理的核心机构。正是在这里，以苏联和美国为首的国际社会作为唯一的太空强国，达成了四项条约，为至今的太空活动制定了基本原则。太空绝对不是狂野的西部，但是，在过去几十年里，通过新的具有约束力的措施的速度已经放缓到停滞状态。与此同时，太空发展却突飞猛进。
制定新太空准则的紧迫性与日俱增。无论是在日益拥挤的轨道上，还是在资源丰富的月球南极，在并非无限的太空领域都会发生冲突。太空界包含了一系列不同的参与者，他们的利益有时相互冲突，但大多以相同的地点为目标。主要的太空参与者都在争夺影响力，以制定影响未来活动的新规则。新兴太空国家也热情参与其中，希望确保自己的利益，无论是今天获取天基数据的能力，还是明天发射卫星的能力，都得到保护。
在多中心空间系统中，势力范围被多个国家和非国家行为者占据，一个多样化的全球社会在联合国内外的多种环境中处理治理问题。这些讨论既包括国家立法和法规等具有约束力的机制，也包括最佳做法和准则等不具约束力的机制。这一动态是今年5月发布的首个美国太空外交战略框架的驱动假设。该框架阐明了一项由国务院主导的努力，即通过国际合作和在所有论坛上推广美国的规范和政策，以管理负责任地利用太空，从而推进美国在太空领域的领导地位。
这就是"金砖五国+"的扩张可能对空间治理产生切实影响的地方，特别是考虑到中国在联合国等组织中调动新兴国家投票权的利益。然而，如果认为各国在太空治理问题上的立场只是简单的南北之分，那就大错特错了。
太空问题上的对冲
就在上个月，俄罗斯成功阻止了由联合国大会（UNGA）召集、智利外交官担任主席的减少太空威胁不限成员名额工作组（OEWG）发布一份协商一致的报告，该报告是两年努力的成果，旨在审议太空军事活动规范。俄罗斯在一份书面声明中称，报告草案对不限成员名额工作组工作的描述"不平衡"，"主要反映了西方的做法"，并称"负责任的行为"是一个"非协商一致的术语"，尽管国际社会在过去几年中一直围绕这一术语开展工作。这一观点得到了"金砖五国+"盟国伊朗和中国的支持，但却没有得到参与这一进程的该集团其他国家的认可。巴西和阿根廷与39个国家中的大多数国家一道，推动向联合国大会提交一份非正式总结，以避免该集团的进展付诸东流。
虽然中国和俄罗斯倾向于在空间治理讨论上保持一致，但相关方面的发展进一步表明，"金砖五国+"中的其他国家可能不会一味地服从。去年12月，联合国大会通过了一项决议，呼吁各国不要进行直接上升式反卫星（DA-ASAT）武器试验，即发射导弹故意使在轨卫星失效或摧毁，因为此类试验会产生大量碎片。该决议由美国发起，反映了美国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暂停声明，包括欧盟在内的多个国家也遵守了这一声明。虽然中国、伊朗和俄罗斯都对决议投了反对票，但埃及和"金砖五国+"的其他成员国都投了赞成票。最近进行DA-ASAT试验的印度投了弃权票。
具有讽刺意味的是，正是"金砖+"的扩大降低了该联盟在太空治理问题上自动转向反西方的风险。其中五个国家，巴西、印度以及新加入的阿根廷、阿联酋和沙特阿拉伯，已经签署了《阿尔忒弥斯协议》。该协议是对开展太空活动的关键原则做出的不具约束力的政治承诺，旨在指导对月球及月球以外地区的太空探索。该协议在很大程度上被视为美国对国际太空治理工作进展缓慢的回应，目前已有29个国家签署了该协议，其中包括巴林、尼日利亚和卢旺达，这些国家都不是美国特别强有力的盟友。
这些协议加强了核心太空条约中包含的原则，如透明度和紧急援助，同时增加了自那时起被广泛采纳的其他原则，如科学数据共享，这些原则也是美国优先考虑的。这些协议是美国围绕民主原则和价值观建立全球联盟战略的核心，美国认为这是确保太空中不断增长的民事、军事和商业利益不受威胁的关键。正如《太空外交框架》所指出的，美国"将在必要时与那些试图对外层空间治理强加不同观点的国家展开竞争"。
虽然签署协议本身并不会导致参与美国国家航空航天局（NASA）领导的"阿尔忒弥斯"计划，让人类重返月球表面，但美国已明确表示，协议中包含的原则是任何有意义合作的基础。在签署《阿特米斯协定》六个月后，沙特阿拉伯退出了《月球条约》，这是一项联合国空间法条约，没有得到任何主要空间大国的批准，因此不被视为规范空间的基本协定的一部分。不明原因的退出并非通过协议的必要条件，但，被视为解决两份文件之间分歧的象征性姿态。
在增加协议签署国方面取得的稳步进展似乎表明这一点正在引起共鸣。因此，中国和俄罗斯可能会发现，要说服"金砖+"中的一些成员接受他们的观点，具有挑战性。对于拥有较大太空项目的"金砖+"国家，如阿根廷或阿联酋，双赢的局面是与许多成熟的太空项目保持可行的合作关系。巴西外交政策的核心--对冲战略，可能会在太空辩论中表现得同样强烈。
美国及其盟国可以利用这一点，继续向其他太空国家，甚至是那些在政治上与俄罗斯和中国结盟的国家示好，继续围绕太空规范造势。在倡导《协议》的同时，美国还应鼓励各国通过核心条约，以推进"基于规则的太空秩序"。例如，埃塞俄比亚和埃及尚未批准1975年《登记公约》，该公约规定在公共登记处登记空间物体。
然而，如果美国及其盟国仅仅依赖于可持续性和管理等价值观的一致，那将是错误的。中国与新兴太空国家的合作关系得到了政府整体努力的支持，如"一带一路"倡议，科学合作往往与基础设施投资、贷款和其他措施相配合，以满足合作伙伴的多重目标。正因为如此，中国和俄罗斯可能会成功地拉拢那些航天项目规模小、资源有限的"金砖+"国家的选票或反对票。对于埃及和埃塞俄比亚这样的国家来说，在太空治理决策中站在中国和俄罗斯一边的短期收益，可能会超过有朝一日参与"阿尔忒弥斯"计划所带来的无形利益。虽然并非空间治理领域的所有战线都是如此，但在联合国，每一票都很重要，美国及其盟友不应忽视这种经济政治联盟变化的相互作用。
美国应全力以赴实施其空间外交框架。由于空间技术与气候变化等优先事项息息相关，这就意味着在与潜在伙伴的所有接触中，无论是否以空间为重点，都要引入空间治理。虽然"金砖+"的扩展并不意味着对太空治理的态度将遵循南北路线，但中国和俄罗斯非常了解如何将太空纳入更广泛的接触努力中，使其成为战略讨价还价中一个有吸引力的胡萝卜。如果"金砖五国+"被一些人视为一个主要具有象征意义的联盟，那么没有什么问题比太空问题更适合了，因为太空问题的讨论往往涉及意识形态诉求。但是，在太空治理方面的领导地位对美国很重要，在这种环境下，"金砖+"这样的联盟变化为美国的对手提供了另一个加强反对的渠道。
劳拉-德尔加多-洛佩斯评论2023年10月2日华盛顿战略与国际研究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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