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罗·肯尼迪:《大国的兴衰》出版30年后,大国兴衰仍在上演

参考消息网9月29日报道英国《新政治家》周刊9月22日一期刊发题为《大国兴衰的重演》的文章,作者是英国知名历史学家保罗·肯尼迪。作者在文章中指出,在经历了几个世纪的风云变幻之后,认为大国兴衰的模式在某种程度上已经结束,将是愚蠢的。全文摘编如下:

1987年《大国的兴衰》出版,随后产生的影响至今仍令我惊讶。克里斯托弗·希钦斯当时在《新政治家》周刊上写道,在美国首都可以看到《大国的兴衰》“从公文包里露出来”,西方国家的内阁和总理府都在看这本书。2011年,美国特种部队突袭了本·拉丹在阿伯塔巴德的住所,在藏书中找到了一本《大国的兴衰》。

这本书在其他国家卖得也很火爆。

为什么会这样?这本书出版的时候,全球权力轴心正在转移,读者们想要一个解释。《大国的兴衰》给出了一个:地缘政治重要性和军事实力始终是经济实力的产物,而经济实力始终处于变化中。“主要国家在世界事务中的相对实力并非恒久不变,”我写道,“这主要是因为不同社会的增长速度不同,技术和组织上的突破也会给一个社会带来比另一个社会更大的优势。”

适用于过去的,也同样适用于现在和未来:一些国家的生产力相对其他国家的变动从未停止,因此没有一个国家能指望永远保持第一。

难道这不意味着,不论还有多久,美国的衰落终将到来吗?

上世纪80年代末,政治学家塞缪尔·亨廷顿在参加关于“衰退论”的辩论时,很喜欢引用伏尔泰的一句话:“如果罗马和迦太基都灭亡了,哪个国家还会不朽?”美国不可能永远处于全球秩序的顶端。

随着莫斯科的衰落和东京的停滞,华盛顿的实力相对而言上升了,如保守派专栏作家查尔斯·克劳萨默所言,美国享受着“单极时刻”。那个时刻已经过去了。中国已然崛起,以苏联和日本从未有过的方式威胁着美国的霸权。

苏联早已不复存在,30年后的国际格局大不相同。现在看来,2003年的伊拉克战争似乎是美国对一名“地头蛇”进行的一次相对迅速的报复。长达20年的阿富汗战争已经从集体记忆中逐渐消失,变成了西点军校军事教材中的历史案例。

2009年,也就是仅仅14年前,美国总统贝拉克·奥巴马准备在6.8万名驻阿富汗美军的基础上增派3万人。但在2021年8月,乔·拜登从阿富汗召回了所有剩余的美国军队,他说,这标志着“一个以重大军事行动重塑其他国家的时代”的结束。这个声明意义重大。这意味着美国在全球各个遥远地区长达90年的战略利益扩张期已经结束。

1943年,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的战争部长亨利·史汀生曾指出,世界上没有任何地方“不符合美国的利益”。在未来,在很多地方,这种情况或将不复存在。美国的安全保护伞将更紧、更小,仅限于那些众所周知的地区,比如北约-欧洲、日本、澳大利亚、以色列、韩国,除此之外就不多了。

我们目前的全球政治时代要和平得多。联合国维和行动部目前只有12个维和任务,其中一些年头久远、规模很小。如今,日本、德国、印度、中国和美国等大国均未处于战争状态,大部分国家的武装力量在老化,处于不同的年久失修和萎缩状态。

如今,在21世纪的世界秩序中存在六强:欧盟、日本、俄罗斯、印度、中国和美国。欧盟和日本就像1815年后的西班牙或瑞典一样,似乎不太可能发动一场改变领土现状的战争,尽管它们可能被迫卷入其中。普京领导下的俄罗斯仍有意改写欧亚版图,但这样做只会损害自己。而印度、中国和美国如果继续以世界银行预测的速度增长,那么到2050年,这三国在全球国内生产总值(GDP)总量中将占据前三,距离现在只有27年。

正是在这些数字中,人们见证了所谓的“向东转”和西方的衰落。如果这些预测是正确的,那么,到本世纪中叶,世界上位居前列的经济体中有四到五个将在亚洲。美国也仍在其中。单独来看,德国、俄罗斯、法国、英国或意大利这几个欧洲国家都无足轻重,因为如果一个国家的GDP仅占全球的3%或4%,它怎么能跻身大国之列?无论欧盟在本世纪30年代及以后的规模有多大,所有的经济预测都表明,它的增长速度将低于亚洲甚至非洲的大部分地区,因此它在世界GDP中的总体份额将稳步萎缩。中国可能变得更富有,但绝不会对世界秩序构成威胁。

所有这一切并不意味着25年后将出现一个由美国、中国和印度组成的三极世界。尽管印度经济飞速增长,但极低的人均收入、贫困的农村和内部差距可能仍阻碍其全球雄心。然而,在纳伦德拉·莫迪的领导下,一个自信的印度将在世界事务中成为日益重要的参与者。印度会走自己的路,美国等西方国家如果认为自己与新德里之间存在“特殊关系”,那将是愚蠢的。

虽然中国对美国的威胁比不上苏联当年对西欧的威胁,但中国的GDP总量或将超过美国。这将是自19世纪80年代初美国超越英国后的150年来,美国第一次失去全球第一经济大国的地位。如果这是真的,这将是一个引人注目的地缘政治事实。

如果说很难确定中国在当今世界的真正实力地位,那么对美国的地位做出判断也同样困难,更不用说对美国在2050年的地位做出可信的预测。然而,在一个相对生产实力正在东移、世界大国普遍江河日下的时代,美国还能在所有领域保持领先吗?如果不能,那么它应该从全球哪些地区撤出?它应该如何应对自身的相对衰落?这是《大国的兴衰》最后一章提出的问题。过去30年,世界秩序相对稳定,但这一事实丝毫没有降低这个问题的重要性。

鉴于欧盟和日本正处于体面的退休状态,而美国、中国和印度这三巨头表现出对稳定的偏好,世界秩序似乎不太可能发生戏剧性的变化。但经济预测也表明,到2050年,世界秩序将与里根和老布什时代大不相同。

是的,过去影响我们大国秩序的那些经济转变如今仍在发挥作用。现在,这种变化似乎只发生在相对GDP变化的底层,并没有直接影响到顶层的国家秩序。但是,在经历了几个世纪的风云变幻之后,认为大国兴衰的模式在某种程度上已经结束,将是愚蠢的。(编译/沈丹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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