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克兰的夏季反攻已经过去一年了，虽然当地的情况可能好坏参半，但其遗留问题是显而易见的。俄罗斯人更加胆大妄为，乌克兰则再次处于守势。
要成功将俄罗斯人赶出乌克兰，基辅的战略家们需要做两件事：切断连接俄罗斯和克里米亚的陆桥（和补给线），以及重新控制扎波罗热发电厂等重要基础设施。这两件事都失败了。从6月初到9月中旬，乌克兰人只夺回了305平方公里的领土。从这个角度来看，按照这个速度，基辅需要50多年才能将俄罗斯军队赶回2014年入侵前的边界。此外，在反攻的前两周，基辅派往战场的武器装备有多达20%被损坏或摧毁。
这是战术和后勤的双重失败。由于基辅在前几个月没有采取进攻行动，俄军得以在整个前线，特别是在扎波罗热，构筑重兵把守的防线。他们的工作原则是层层设防：静态防御障碍、壕沟、军事阵地，尤其是大片雷区。乌克兰人使用西方捐赠的重型扫雷车试图绕过这些雷区，但它们无法躲过俄罗斯无人侦察机的监视，俄罗斯无人侦察机会向炮兵和攻击直升机报告它们的位置。一旦这些车辆被摧毁，后面的乌克兰纵队就无法在不触发更多地雷的情况下移动。这里很快就成了俄罗斯炮兵的“杀伤区”。
然后是战略问题。西方顾问，尤其是美国顾问，敦促基辅将进攻重点完全放在扎波罗热轴线上，以切断俄罗斯的重要补给线。相反，基辅将其部队分布在前线，试图从多个地区突围--这种分散进攻意味着他们无法渗透到任何地方。其结果是，上个月俄军得以在哈尔科夫地区发起反攻；此后，在利普蒂村和沃夫恰斯克镇一直发生着激烈的战斗。
哈尔科夫距离俄罗斯边境大约19英里，它现在几乎处于莫斯科所能提供的一切武器的攻击之下。最新的武器是滑翔炸弹：这种炸弹基本上是常规炸弹，可以远程发射，而不是直接在目标上空发射。这意味着它们可以从距离预定目标60-70千米的飞机上发射，因此是从俄罗斯发射，并且在乌克兰防空系统的射程之外。在哈尔科夫攻势的初期阶段，俄罗斯仅在一天之内就向沃夫恰斯克投掷了20枚滑翔炸弹。俄罗斯人每天都在轰炸这座城市。在市中心附近的一条街道上，我看到一栋最近被炸毁的公寓楼。窗形的方格里堆满了胶合板；大楼外墙布满弹片留下的弹孔。我驱车经过几栋建筑，它们都是民用建筑，遭受了同样的命运。在最终获准在俄罗斯领土上使用美国武器之前，乌克兰人根本无法抵御这些新武器。
如果说滑翔炸弹是一种创新，那么拥有百年历史的武器也同样有效。在沃夫恰斯克的一个公园里，我遇到了列昂尼德，他是先锋排的一名上尉，负责埋设和清除地雷。
列昂尼德刚从边境附近的战场回来，离俄罗斯城市别尔哥罗德不远。他身材魁梧，戴着一副大眼镜，头发灰白，嘴边留着弯弯的小胡子。他已经两天没睡了，浑身散发着体臭。他对我微笑，我立刻喜欢上了他。
“这是人类历史上最大的布雷工程，”列昂尼德告诉我。"无论是数量还是密度。每隔几公里就有数以万计的地雷。这是在工业水平上进行的，由俄罗斯人完成，也由我们完成。苏联生产了数百万枚地雷，以备与北约开战时使用，现在这些地雷被用来对付我们。我敢说，10%的战斗伤亡是由地雷造成的"。
列昂尼德与步兵和炮兵部队一起工作他们埋设地雷时，炮兵部队会用火力掩护他们他告诉我，工兵的目标是阻止敌人的演习--阻止俄国人突破。他说：”俄军现在的攻势非常猛烈。在我们前方，战线保持稳定，但俄军已从我们阵地的右翼突破；而从我们在沃夫昌斯克的阵地向东，他们正在突破。这里的地雷埋得很差"。
列昂尼德解释说，长期存在的问题是缺乏乌克兰武器。"去年，我们缴获了大量俄罗斯地雷。我们的装备太少了，不得不使用从伊齐乌姆到哈尔科夫的数千枚俄罗斯地雷，并将它们埋设在边境沿线。我们什么都缺”。
我的下一站是基辅，那里将决定武器问题，以及决定乌克兰能在多大程度上继续抵抗俄罗斯的国际合作问题。但目前，列昂尼德的话让我想到了另一件事：人力。乌克兰人现在正竭力招募新兵：几乎每个大城市的街头都有记者团伙在活动。我看着列昂尼德花白的头发和满是皱纹的脸。我问他多大年纪了，他笑着回答：“当我六十四岁时，你还需要我吗，你还会养活我吗？”
几天后，回到基辅，我见到了国防部国际防务合作司司长赫纳迪-科瓦连科上校。他说：大卫，在英国，你和我们乌克兰人一样数到五。我们坐在他办公室对面的咖啡馆里，他伸出手。“一、二、三，”他补充道，每次都竖起一根手指。数到五时，他的手指全部伸出；他向前倾身，张开手与我握手。在俄罗斯，他们是这样数数的。他的手张开，开始数数，每数一个数字，就有一个手指向下。数到五时，他握紧拳头，模仿着朝我的头打了一拳。“这就是我们和俄罗斯人的区别。”
自2014年以来，科瓦连科一直负责与北约和乌克兰的外国合作伙伴合作；从培训到武器供应，一切都在他的管辖范围之内。他首先解释了乌克兰军队从2014年到今天的演变过程。"在冲突的最初阶段，俄罗斯人读懂了我们的心思：我们使用同样的苏联手册和理论，因此他们知道我们是如何计划我们的活动等。后来，我们与美国人和英国人一起成立了国防教育咨询小组。一旦我们开始实施新的野战手册，我们的伤亡就大幅下降了"。
这一成功的关键在于德国人所谓的“Auftragstaktik”；一种强调下级指挥官主动性和灵活性的分散式军事理论。"它使我们的人在热战初期能够将决策权下放到最基层的战术层面。当俄国人还在等待克里姆林宫或总参谋部的命令时，我们的人已经在实地根据作战情况做出决定了”。
当我问及美国最近宣布的一揽子援助计划时，科瓦连科解释说，之前的僵局并不致命：欧洲国家没有暂停运输，而华盛顿能够通过代理人运送少量武器和弹药。然而，我在前线遇到的许多士兵仍然认为“弹药”是他们面临的最大问题。他回答说：”弹药的问题不在于运送，而在于生产。我们的合作伙伴需要时间才能及时生产出我们需要的弹药和军火”。
为了加快这一进程，捷克政府于2月发起了一项倡议，每月向乌克兰提供5万至10万枚大口径炮弹--不是通过生产，而是通过到世界各地购买。到4月，约有20个国家加入了该计划，用自己的资金购买炮弹。这是否带来了变化？科瓦连科说：”实话实说，我们得到的承诺是在年底前提供80万枚155型火炮弹药”。科瓦连科说，"我们还没有收到，但预计很快就会交货。现在说是否有效还为时过早。我们需要在乌克兰领土上进行生产。当然是在一定的安全规定下，并与我们的合作伙伴进行合资和技术共享”。
如果没有科瓦连科和其他像他一样的人的努力，乌克兰很可能无法与俄罗斯抗衡这么久。捷克的倡议很可能在适当的时候结出硕果。但分歧正在扩大。乌克兰最高级别的重建官员刚刚辞职，因为他指责政府破坏了针对俄罗斯修建防御工事的努力。人们已经疲惫不堪。战斗意志依然存在，但已经减弱。在东部，许多人抱怨在“基辅的战争”中丧生。人们转而思考可能的解决方案，或者至少是任何可能提供喘息机会的方案。
我的思绪再次转向地雷。据欧盟驻联合国代表团称，乌克兰是自第二次世界大战以来“受地雷污染最严重的国家”。乌克兰国家紧急事务局称，截至今年2月，可能受到爆炸物污染的领土面积达15.6万平方公里，占全国总面积的25%。我相信这一点：我曾站在乌克兰防线上，眺望数英里外的爆炸物。那真是令人震惊：大片大片的土地变成了无人区。
但是，这还不是全部。看看地图。你会看到污染区沿着双方接触线蜿蜒环绕乌克兰。毫无疑问，这是对战事最准确的描述，但在我看来，它还像一个更有启发性的东西：边界。
据专家评估，按照目前的速度，乌克兰需要757年才能完全排雷完毕。虽然如果战争结束，排雷速度会加快，但在可预见的未来，这是当地无法改变的事实。任何政治解决方案，至少是临时解决方案，可能都在于此。北朝鲜和南朝鲜在技术上仍处于战争状态，被非军事区和数十万枚地雷隔开。实际上，虽然两国关系并不融洽，但几十年来一直没有发生过战争。
从政治上讲，泽连斯基仍然不允许谈论任何领土妥协。就像英国首相不会同意把曼彻斯特和萨里让给侵略者一样，泽连斯基也绝不可能公开接受顿涅茨克和克里米亚的损失。但你可以谈论“停火”，毕竟如果与诚实的伙伴（普京不是）达成一致，停火可以持续几十年。当然，这是不完美的解决方案。但从目前的情况来看，另一种选择可能会更糟。
UnHerd2024年6月11日戴维-帕特里卡拉科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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