试图压制中国为时已晚。美国必须在研发和产业政策方面认真投入,否则它将在二十一世纪的技术竞争中败下阵来。
西方媒体大多忽视了中国在工业自动化领域推出的一系列令人瞩目的试验产品,这些产品主要由全球最大的电信基础设施制造商、美国全球打压行动的目标--华为公司实施。完全自动化的工厂、矿山、港口和仓库已经投入运营,首个商业自主出租车服务正在北京启动。华为官员称,该公司在中国拥有10,000个专用5G网络合同,其中包括6,000个工厂合同。华为的云计算部门刚刚推出了一个软件平台,旨在帮助中国企业利用自己的数据建立专有的人工智能系统。
没有迹象表明,拜登政府对高端芯片以及制造这些芯片的软件和机器的限制减缓了中国在所谓的第四次工业革命中的主导地位。这场革命正在将人工智能应用于制造业、采矿业、农业和物流业。尽管科技战争的迷雾让我们难以准确评估中国的进展,但现有信息表明,中国在努力绕过技术限制方面的进展之快令人惊讶。
三种可能的结果
中国的唯一目标是引领下一波工业技术浪潮。前世界银行首席经济学家林毅夫,现任北京大学教授、中国国务院参事,他在2021年出版的一本书中写道:"中国的5G技术已成为全球领先的技术:
中国的5G技术已成为世界新工业革命的领跑者。过去几年,美国故伎重演,动用一切国家资源对中国企业进行无端指责和打压。如果美国在新工业革命中以封锁的方式成功打压中国,中国将无法实现第二个百年目标。中国如何突破美国的封锁?只有努力引领新工业革命”。
在应用人工智能和高速宽带提高企业生产力方面,中国处于领先地位。这可能产生三种结果之一:
1.美国及其盟国齐心协力超越中国,重新夺回工业领域的技术领先地位;
2.美国和欧洲采用中国的工业技术,成为追随者,就像中国在一代人之前是发达市场的追随者一样;
3.美国继续失去工业市场份额,增加对进口的依赖,走上英国的工业衰落之路。
第一种选择需要某种工业政策。美国已通过《CHIPS法案》转向这种政策,据半导体行业协会称,该法案已促使半导体生产的预计投资额达到2,000亿美元。CHIPS法案中的研发部分的效果如何,还有待观察。无论立法的优缺点如何,在美国建造芯片工厂从国家安全的角度来看很合理,但是,它却并不一定有助于提高其他行业的生产力。相反,同样质量甚至更好的芯片可以从中国台湾地区和韩国以更低的成本进口;据报道,台积电将以比台湾制造的同类产品高30%的价格出售美国制造的芯片。除了芯片之外,美国还没有开始考虑更广泛的产业政策,更不用说开始实施这样的政策了。
在某种程度上,第二种选择,采用中国技术,现在已经在逐步推进。如下文所述,只有那些已经在中国拥有大规模制造业务的美国公司采用了人工智能/5G应用,而且,完全是在汽车和相关行业。
第三种选择,继续去工业化,则不可接受。
西方分析人士高估了技术管制对中国的影响,低估了中国绕过技术管制的能力。最新一代计算机芯片的栅极宽度很窄,可以在单个芯片中容纳更多的晶体管,因此,人们对这种芯片的重要性认识不清。最新款iPhone使用的芯片有130亿个晶体管;作为参考,1969年阿波罗登月舱使用的计算机约有6.4万个晶体管。最新芯片的更快速度和能效对5G手机不可或缺。英伟达和AMD生产的图形处理器(GPU)可以处理大型语言模型(LLM)(如ChatGPT)所需的庞大数据集。但是,老式芯片,无论是单独使用还是并行工作,都能处理大多数商业人工智能应用。比原始芯片速度更重要的是正确数据的可用性、快速便捷地传输数据的能力以及整体系统架构。
特朗普政府在2020年禁止向华为销售美国高端半导体后,西方媒体预测中国的5G推广将停滞不前。例如,《日经亚洲评论》写道"《日经亚洲评论》获悉,中国最大的两家电信设备提供商华为技术公司和中兴通讯已经放慢了在中国安装5G基站的速度,这表明华盛顿不断升级的遏制中国政府科技野心的努力正在产生影响。"
恰恰相反:2021年,中国的5G基站数量翻了一番,达到143万个,2022年增至231万个,而全球的基站总数为300万个。华为只是用成熟的芯片(栅极宽度为28纳米,而非华盛顿禁止的7纳米芯片)建造了5G基站。虽然能耗高于最佳水平,但系统仍能正常工作。由于无法获得更新的芯片,华为的手机业务这个2020年第二季度全球最大的手机业务急剧萎缩,因为5G手机需要功能强大、能效高的处理器。
现在看来,华为可以设计自己的高端芯片,并在中国生产。中国研究机构报告称,华为将于2023年下半年重新进入5G手机市场。路透社7月12日报道称:"三家覆盖中国智能手机领域的第三方技术研究公司告诉路透社,华为应该能够利用自己在半导体设计工具方面的进步,以及中芯国际集成电路制造有限公司(SMIC)的芯片制造,在国内采购5G芯片。"
财新环球日报3月份报道称,华为与本地公司共同开发了电子设计自动化软件,用于较旧的14纳米芯片。目前还不清楚中芯国际能否生产出足够的7纳米芯片来满足华为的要求,也不清楚报道中的新型5G芯片是否采用了其他技术,例如,将两个14纳米芯片"堆叠"成一个"芯片组",以实现7纳米的性能。
不过,手机等消费技术只是次要问题。决定性的问题是企业的生产力。华为和其他中国公司现在提供基于云的人工智能服务以及培训和咨询,向数以千计的公司推广这项新技术。
华为云CEO张平安7月7日在上海第六届世界人工智能大会前推出了以业务为中心的人工智能系统,并对ChatGPT不屑一顾:"盘古模式不作诗,也没时间作诗,因为它的工作就是深入各行各业,帮助人工智能为各行各业增值。"与OpenAI的LLM不同,华为的参赛项目将为制造业、医药研发、矿业、铁路、金融等行业的客户训练人工智能系统,张建东说。该平台由华为自己的鲲鹏和Ascend AI加速芯片提供支持。华为表示,盘古与美国的LLM一样,都是编写计算机代码。但"它是为行业设计的,也将致力于行业",张补充道。
目前,盘古系统还处于萌芽阶段,但通过盘古系统,华为云为客户提供了"大规模行业开发工具包。通过对客户自有数据的二次训练,客户可以拥有自己专属的行业大模型"。
张平安还说,华为基于自己的鲲鹏处理器和Ascend处理器搭建了AI云平台,支持一整套AI软件。虽然"英伟达的V100和A100GPU仍然是训练中国大规模模型最常用的GPU",但最近的一项研究指出,"华为使用自己的Ascend 910处理器"来训练盘古模型。其次,尽管美国的制裁继续阻止中国在台湾制造麒麟智能手机芯片组,但中国似乎有能力生产像Ascend这样的自主AI芯片。中国芯片制造商在制造能力问题上都是守口如瓶。
最重要的问题是,工业系统很少需要像ChatGPT写学校作文和情人节诗歌那样的复杂性和计算能力。中国无法进口速度最快、效率最高、网关小于或等于7纳米的芯片,更不用说制造这些芯片的设备了。但是,中国可以用成本更高的工艺制造7纳米芯片,或通过将旧芯片堆叠成所谓的芯片组来接近最快芯片的性能,或通过巧妙的系统架构偷工减料使旧芯片接近新芯片的性能。
想想十九世纪的铁路,它使远离水运的大型农作物种植有利可图。铁路产生的连锁效应使美国成为世界上最大的经济体。火车是以每小时40英里还是80英里的速度行驶,对更广泛的经济产生的影响差别不大,重要的是可以跨越距离。人工智能与高速宽带的结合创造了一条数据高速公路,将改变大多数企业的运行方式。
中国在科技领域的领先地位显而易见
美国和中国对人工智能的态度不同。美国伟大科技公司的万亿美元估值主要来自消费娱乐。而中国,正如华为的张朝阳所说,没有时间写诗。中国没有猜测机器何时会变得有知觉,人工智能何时会取代人类,而是专注于繁重工作的自动化:检查工厂传送带上的零件,检查煤矿工作面附近的垃圾箱是否有异物,检测机器中的异常情况,从船上提取集装箱并将其放在自动卡车上,等等。
中国计划在第四次工业革命,也就是将人工智能应用于生产、物流和服务中保持领先地位,这一计划似乎已步入正轨。
除了已经在中国开展大规模业务的大型制造商外,美国制造商对第四次工业革命技术的投入甚少。据我所知,已安装专用5G网络以支持工厂自动化的美国制造企业只有通用汽车,2022年它在中国生产230万辆汽车、福特汽车,它2022年在中国生产50万辆汽车,还有约翰迪尔,今年2月推出第7万台中国制造拖拉机。这些公司都与中国制造商建立了合资企业,可以说是中国工业的辅助企业。
问题在于,美国制造业在经历了2000年代的大衰退后,所剩无几,往往不具备实现人工智能应用效益的规模。5G专用网络的安装与人工智能应用并不完全吻合;在某些工厂环境中,wifi和光缆也能很好地传输信息。但是,在有快速移动的重型机械的环境中,尤其是在机器人密集型制造业、矿山、港口和仓库中,5G比电缆通信具有明显的优势。
根据欧洲5G观察站的统计,大约有六十家工厂、港口和机场已经建立了专用5G网络,其中主要包括大众、保时捷、萨博和丰田等汽车制造商。同样,大多数应用这种工业4.0技术的制造和运输公司都在中国占有重要地位。
作为一种西方消费技术,5G令人失望。正如《华尔街日报》在2023年1月的一篇报道中所写的那样"不仅仅是你:5G让人大失所望"。此外,美国5G网络的下载速度约为每秒150mbps,只有中国的一半。而且,一些美国5G网络的延迟比之前的4G网络更高,这使得它们在自动驾驶汽车等应用中的作用大打折扣。5G基础设施支出的减少,使爱立信在2023年第二季度陷入亏损。
相比之下,中国将5G视为一种工业技术,并希望5G2B(5G到企业)能推动销售。西方公司与中国公司的相对股价表现包含了一些前瞻性信息。最大的电信基础设施供应商华为是一家私营企业(员工持股公司),没有上市股价,因此无法从中获得任何信息。不过,中国第二大电信公司中兴通讯(ZTE)可以作为华为的大致代表。在过去的五年里,中兴通讯的股价翻了一番,而排名第二和第三的全球企业爱立信和诺基亚的市值却损失了约30%。值得注意的是,考虑到欧洲大盘在2018年7月至2023年7月期间上涨了23%,而中国市场(沪深300指数)几乎没有变化。美国的压力已将中国企业排除在美国市场和许多欧洲市场之外,但是,中国企业在其本土市场和大部分全球南方市场占据主导地位。
因此,中国在5G宽带方面具有明显优势,而5G宽带是商业自动化的关键要素。传输大量数据,例如,每分钟数千张工厂传送带照片或地下采矿作业的实时视频,这些比芯片速度更成为瓶颈。上个月,中国率先将6GHZ频段的频谱分配给5G和6G服务,以推动"全球或区域划分5G/6G频谱资源",为"促进国内移动通信和产业发展"奠定基础。
与移动宽带相比,美国的频谱分配更偏向于wifi,几乎将所有6GHz频段都分配给了"非授权使用",即Wi-Fi。正如行业网站Lightreading所观察到的那样,"这一裁决代表着有线电视行业以及从苹果到思科等其他Wi-Fi支持者的胜利。但是,对于5G网络运营商来说,他们仍然认为自己没有足够的频谱来提供固定无线等高带宽服务,FCC的裁决是一个挫折"。
换句话说,美国的政策继续倾向于面向消费者的大科技,而不是行业应用。
电信基础设施和相关应用也促进了中国对全球南部的出口,自2019年以来,中国对东盟的出口增长了50%,对巴西的出口增长了近100%,对土耳其的出口增长了250%。宽带对非正规就业比例较高的国家产生了变革性影响。它将支付系统植入智能手机,为以前被边缘化的人群提供银行和信贷服务,并为企业家提供信息和销售机会。它降低了提供教育和医疗等服务的成本,并促进了新兴产业的发展。
正因为所有这些努力,中国在2023年成为全球最大制造业--汽车业的领导者,全球销售额达30亿美元。高科技制造业和规模经济可能会增强中国的优势。1908年,亨利-福特将T型车的售价定为800美元,相当于当时美国的人均GDP,从而开创了个人汽车的大众化时代。现在,中国生产的电动汽车具有足够的续航里程和动力,售价约为11,000美元,略低于中国的人均GDP。中国廉价但功能齐全的电动汽车可能会主导欧洲的低端汽车市场。大众汽车曾是中国最畅销的品牌,但其市场份额已经下降,2022年的年销量将从冠状病毒大流行前的420万辆降至320万辆。因此,5G2B和人工智能带来的好处实实在在、看得见:更便宜的工业产品、更高效的港口、自动驾驶汽车的部署等等。
与此同时,在西方,LLM将如何推动盈利却不那么清晰。生成式人工智能可能会在未来找到更多有利可图的用途,尤其是在软件自动化方面,但现有技术如何证明ChatGPT所激发的数万亿美元的额外股权估值会是合理,却仍然是个谜。与此同时,OpenAI的ChatGPT模型作为大众好奇心的对象似乎已经达到顶峰,6月份的网站访问量下降了10%。
至于目前的使用情况和估计数字,情况则不容乐观。亚洲时报的一项研究指出,用聊天机器人取代美国每个服务台员工,每年仅能节省16亿美元,而取代收入最低的25%的计算机程序员,仅能节省25亿美元。
美国科技制裁为何失败?
出于几个原因,美国的制裁无法有效限制中国的人工智能发展。
首先,如前所述,中国的本土设计在行业应用中具有竞争力,这些应用所需的计算能力通常低于LLM,其性能可能已经与英伟达和AMD的产品相当。
其次,中国的中芯国际可以生产7纳米芯片,尽管成本更高、效率更低。它肯定能满足中国军方对7纳米芯片的要求。正如兰德公司在2022年的一份研究报告中解释的那样,这些要求可能相当小;现有的军事系统绝大多数使用更老的芯片,它们更坚固耐用,更容易加固。
第三,英伟达最快的人工智能芯片在中国可以通过第三方卖家买到,但价格较高。英伟达为符合美国准则而设计的较慢版本仍在向中国销售,但据报道华盛顿可能也会禁止这些产品。
美国行业领袖认为,阻止中国企业通过云服务使用美国的人工智能计算能力不会有太大效果。亚马逊首席执行官安迪-贾西7月6日被CNBC问到:"美国政府提出的一个想法是,中国公司将无法通过超大规模的云服务提供商(如亚马逊)获得人工智能级的云计算资源。如果中国公司无法在亚马逊网络服务上获得人工智能规模的计算资源,你是否了解这会对亚马逊产生什么影响?"贾西回答道:"嗯,现实情况是,中国有一些非常强大的云服务提供商,他们是中国的云服务提供商。因此,在中国的中国公司将有机会获得人工智能能力,无论它们来自美国公司、欧洲公司还是中国公司。"
认真竞争或灭亡
美国对中国技术出口的限制,似乎并没有阻止甚至减缓具有最大战略影响的人工智能应用的推广。与此同时,对华销售限制减少了美国半导体公司的收入,并危及其研发预算。2019年12月,美国国防部否决了特朗普政府禁止向华为出口高端芯片的计划,理由是失去华为这个客户会影响芯片制造商的持续研发能力。唐纳德-特朗普总统起初支持五角大楼的立场,但是,在2020年冠状病毒疫情全面爆发后又改变了这一立场。
半导体行业的研发需求规模独一无二。它为2021年6000亿美元的销售额编列了2000亿美元的研发预算,不过由于市场疲软,实际总额将为1600亿美元或更少。没有其他行业将收入的三分之一用于研发。世界上最大的产业--汽车业的研发费用约占其收入的四分之一。对于像高通这样三分之一的收入来自中国,或英伟达这样五分之一的收入来自中国的公司来说,CHIPS法案提供的支持无法弥补因联邦监管而损失的收入。这些公司正在游说拜登政府放松对中国的管制,他们显然有充分的理由。事实上,这与五角大楼在2019年12月提出的理由如出一辙。
限制对华技术出口充其量只是权宜之计。中国每年毕业的工程师比世界上其他国家毕业的工程师总和还要多,中国最终会开发出自己的替代品,正如全球首屈一指的芯片光刻设备制造商ASML所言。不过,即使作为权宜之计,管制措施也是失败的。它们在多个方面给中国带来了高昂的成本,但并未阻碍第四次工业革命。恰恰相反:美国工业对第四次工业革命技术的有限采用主要集中在那些对中国有重大承诺的企业。
无论《CHIPS法案》的优点如何,它都无法替代美国在阿波罗计划或20世纪70年代末80年代初DARPA资助数字经济发明时所付出的努力。1983年,美国将国内生产总值的1.2%和美国预算的5%用于联邦研发。如今,我们在联邦研发上的投入仅占GDP的0.6%,联邦预算的2%都不到。
为了保持对中国的技术优势,我们必须再投入数千亿美元,培训高技能的劳动力,教育或进口更多的科学家和工程师,并为制造业提供更广泛的激励措施。试图压制中国为时已晚。我们已无力做到这一点。我们有能力做的是恢复美国的优势。
《国家利益》2023年7月23日 《亚洲时报》副主编戴维-P-戈德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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