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近的一本书研究了美国对制裁的使用、制裁的意外后果，以及这些措施如何在短期内消失。

据《金融时报》报道，早在2022年10月，由于能源短缺，欧洲70%的化肥和50%的铝产能被关闭。欧盟为应对俄罗斯入侵乌克兰而对其实施的能源制裁，造成了当时欧洲大陆工业能力瘫痪的后果。从巴斯夫到安赛乐米塔尔的公司都计划迁往中国或美国，以逃避高额的能源成本。欧洲国家确实能够摆脱俄罗斯的天然气，但是，用其他来源的天然气替代，却导致了发展中国家，如巴基斯坦，遭受停电。

欧洲暂时解决了能源危机，但是，对俄罗斯的天然气制裁不仅对欧洲国家，而且对没有直接参与俄乌战争的国家也产生了无意的后果。那么，为什么制裁如此容易产生意想不到的后果？阿伽斯-德马雷丝（Agathe Demarais）2022年中期出版的《反击：制裁如何重塑世界，反美国利益》回答了这个问题。她特别深入研究了美国在二战后制裁其他国家的丰富历史。

过去的失败

对制裁的普遍批评是它们不起作用，德马雷丝出色地证明了这是事实。从意外的人道主义后果到制裁使全球商品市场脱轨，德马雷丝提供了对意图良好的制裁政策产生意外后果的详细分析。

例如，有非美国企业如何处理美国的制裁。在20世纪90年代中期之前，非美国公司不必遵守特别指定的国民名单，而美国企业则抱怨说这不公平。然而，随着1996年《赫尔姆斯-伯顿法》的通过，美国宣布国际公司不能与古巴进行贸易。只是，美国的制裁制度非但没有有效地孤立哈瓦那和影响政权的改变，反而促使它投入美国的外国对手的怀抱，包括中国。

企业担心意外违反制裁，还有其他后果。为了处理美国制裁制度的复杂性，整个山寨产业已经兴起，有数十万人受雇于金融合规部门。

德马雷丝列举了一些例子，说明制裁加强了美国政策旨在削弱的实体。例如，法国石油巨头道达尔公司2010年代初在伊朗的南帕尔斯项目原本不受制裁，因为，作为2015年《联合全面行动计划》（即核协议）的一部分，欧洲公司终于可以在该国经营而不必担心美国的制裁。然而，当唐纳德-特朗普在2016年赢得总统职位时，他的外交政策的一个组成部分就是对伊朗更加强硬，包括对道达尔使用二级制裁，以确保一家欧洲公司不会在伊朗做生意由于这一支点，该国的伊斯兰革命卫队最终控制了该项目。美国一开始想通过制裁来伤害的团体反而得到了对天然气项目的所有权。

德马雷丝在最近的俄罗斯制裁历史中又找到了一个例子。2017年，美国财政部外国资产控制办公室（OFAC）制裁了与克里姆林宫有联系的俄罗斯亿万富翁奥列格-德里帕斯卡，以及德里帕斯卡拥有三分之一股份的俄罗斯铝业巨头Rusal。俄铝公司不是一家小公司；它是世界上第二大铝生产商。因此，美国的这些制裁很快使全球铝业市场脱轨。只有与德里帕斯卡达成的解除部分制裁的协议才恢复了市场稳定。

制裁的"方式"和规避制裁的尝试

这本书很少涉及美国政府如何实施制裁的问题，这很能说明问题。例如，政府问责局指出，"联邦机构没有进行全面评估，以衡量制裁在实现美国外交政策目标方面的有效性。鉴于华盛顿的制裁数量，对制裁的具体影响的估计极为有限。俄罗斯铝业公司的例子就说明了这一点，因为外国资产管制处的工作人员指出，对俄罗斯铝业公司的制裁会产生意想不到的后果，但是，政策制定者还是继续实施这些制裁”。

华盛顿之所以能够如此肆无忌惮地颁布制裁措施，而且，几乎没有什么预见性，部分原因在于美元在全球的主导地位；威胁要切断世界储备货币的来源，是美国让其他国家配合美国制裁的方式之一。况且，试图规避这一点的努力收效甚微。例如，对此的一种回应是通过参与双边货币互换来避免使用美元购买商品。这样做当然可以规避以美元为基础的制裁，但是，如果不能购买以美元为发票的商品，去美元化就无济于事。在更多的技术层面上，鉴于中国政府对外部赤字和/或资本流动自由化的愿望有限，用另一种货币，例如人民币，要完全取代美元的使用也就不太可能。

德马雷丝在她的工作中注意到各国试图绕过美国制裁的其他各种方式，结果喜忧参半。失败的例子包括Instex，一个旨在促进与伊朗交易的特殊工具。Instex远不是对美国制裁的打击，最终只是因为担心违反制裁而被严格限制。其他绕过制裁方法的例子，如中国正在建立的CIPS支付系统，并不像它们看起来那样强大。CIPS远不是SWIFT这个西方主导的用于促进全球银行间金融交易和支付的消息传递网络的替代品，它实际上是利用SWIFT在银行间传递消息。只有在纯粹用人民币进行交易的情况下，它才会成为SWIFT的替代品。

这种现象的另一个例子可以在米尔（Mir）支付系统中看到，俄罗斯人建立这个系统是为了绕过美国的制裁。由于供应链问题，俄罗斯一直在努力寻找创建银行卡的芯片。此外，像埃及、土耳其和乌兹别克斯坦这样的国家已经暂停接受米尔卡，因为它们担心受到美国的制裁并被切断与美元的联系。对使用Mir卡的担忧甚至延伸到无法追踪个人用户是否受到制裁。

通过最近的数字创新来规避美国制裁的尝试也已经失败。例如，外国资产管制处已经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来阻止使用加密货币来规避制裁。早在2022年8月，外国资产管制处制裁了龙卷风现金，这是一个"混合器"，可以让人掩盖加密货币交易，从而使人难以追踪资金的来源和去处。虽然混合器的代码库恢复了，从而允许克隆和继续提供服务，但流量却急剧下降了。

德马雷丝在她的工作中没有涉及的东西是，各国正在使用新的非数字手段来绕过美国的制裁。这些手段包括使用雷达欺骗来掩盖船只的位置或船对船的货物转移。虽然不像使用加密货币那样华丽，但这些更多的模拟方法可能比使用数字货币更具有可持续性，因为数字货币的价格是众所周知的变化无常。

中国的挑战

德马雷丝在书的最后一章专门预测了当前中美竞争的高潮会如何伤害美国。在脱钩的过程中，人们担心，美国非但没有减少对中国的依赖，北京反而获得了技术上的独立，这将使它的行动更加自主。

在过去几个月里，我们已经看到了这种情况的发生。2022年10月7日，美国工业与安全局（BIS）对半导体实施新的出口管制。此举是美国多年来不断升级的政策的延续，以限制向中国公司提供美国技术。然而，中国政府继续以比美国公司更大的速度将数十亿美元投入开发，并且最近表示将限制出口用于制造芯片的关键矿物。因此，美国的措施是否真的会成功地扼杀中国的半导体产业，而不是促使它成功地独立于美国的压力，就是一个开放的问题。

这些情况今天仍在继续。2023年初，美国说服了日本和荷兰限制向中国出口关键的芯片制造设备。这些措施是BIS在2022年底对美国公司颁布的制裁措施的后续。作为对这些措施的回应，2023年5月中旬，中国政府限制美光芯片在中国基础设施中的使用，因为声称该产品有"严重的网络安全风险"。

制裁的新时代？

在谈到制裁和类似制裁的政策时，美国正处于一个奇怪的时刻。德马雷丝声称我们已经达到了"制裁的顶峰"，其力量可能会下降，但是，人们可以争辩说，相反的情况正在发生。虽然出口管制与制裁不完全相同，但美国对限制任何美国盟友的技术流向中国深感兴趣。

然而，这些新方法是有效还是失败，仍然是一个悬而未决的问题。

《国家利益》2023年7月9日 美国创新基金会的政策技术专家Lars Erik Schönand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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