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蒂芬·沃尔特,翻译/观察者网 郭涵】

美国共和党与民主党已经选出了各自的总统候选人。期间,双方分别发表了正式声明,即所谓的本党竞选纲领,以阐明如果在11月获胜,未来的政府会提出哪些主张、推进哪些政策。

外界很容易产生“唐纳德·特朗普、J.D.万斯或是卡玛拉·哈里斯与蒂姆·沃尔兹将会依据这些纲领来执政”的错觉,但看过文件后我给你的建议是:别做梦了。至少在外交政策方面,这两份竞选纲领都不会对2025年以及未来4年将发生的事情有太大影响。

可以肯定的是,两党的竞选纲领风格截然不同。共和党的版本是一份特朗普式的文字沙拉,读起来更像是他前后不一、充斥着奇怪大写字母的加强版推特帖子,而不是一份严肃的执政纲领,更别说是有关治国理政与管理外交关系的行动蓝图了。文件引用了大量特朗普那令人熟悉的牢骚话语,但过于模糊,甚至到了无法引用的程度,这可能就是起草者想要的结果。这份文件在政治上的意义相当于特朗普大学曾经的古板广告:就是一个骗局。

相比之下,民主党的竞选纲领显得冗长、恳切、公式化,而且有点无聊,里面做出的承诺比任何总统有能力兑现的数量还要多。文件毫不吝啬地赞美乔·拜登总统的外交成就,在强调成绩(比如改善与盟友的关系)的同时,以令人难以置信的方式描述拜登对乌克兰与加沙两场战争的处理有多么正面。文件里面的实质性内容值得一定关注,但这并不能说明哈里斯当选后就会做什么。

那么,我们应该如何解读这些竞选纲领呢?

首先,最重要的是理解一份纲领代表着什么,是如何协商出来的。纲领主要反映的是谁在党内拥有足够大的政治权力,能以书面的形式来正式表述他们的主张。比如,就共和党而言,这份2024年竞选纲领让人见识到特朗普对一个曾经骄傲的、坚持原则的政治组织近乎全面的控制。

至于民主党,他们的文件反映了关键利益集团与利益相关者——尤其是大额金主——的主要外交政策承诺,这就是为什么它要强行正面描述拜登政府那明显毁誉参半的外交记录,并反对“导致中产阶级工作转移到海外、掏空美国供应链、奖励CEO而不是重视工人、未能实现包容性经济增长”的贸易政策。虽然文件反对“永无休止的战争”,但它依然描绘了一个世界各地都对美国至关重要的世界,所以美国必须“继续在世界舞台上发挥领导作用”。不妨为这份文件加上“低配版自由主义霸权”的前缀。

斯蒂芬·沃尔特:美国两党竞选纲领往往承诺的太多,兑现的太少

当地时间8月22日,哈里斯在民主党全国代表大会上首次阐述外交政策主张,宣称“美国将赢得21世纪竞争,而不是中国”。 外媒

那么,为什么不能严肃地看待这些声明呢?

首先也是最明显的理由是,美国总统在外交政策方面有相当大的自由度,不必为了赢得一场选举或是吸引捐款而被迫在纲领中加入任何外交政策主张。总统们不能完全无视主要捐款者与其他利益团体的要求,但也不受这些要求的约束,尤其是在上任之初,因为他们暂时还不用担心连任的问题。为了通过预算法案、推进国内政策议程,总统们需要得到国会山的支持,但外交和国防政策很大程度上可以由他们自行决定。

此外,起草关键外交决策的并不是竞选委员会、党内位高权重的议员、声名显赫的州长或党主席。相反,这些决策由一个助理与政治任命人士组成的小圈子决定,入圈的标准主要取决于他们对总统的忠诚度以及与总统世界观的契合度。比如,参议员伯尼·桑德斯曾帮助拜登在2020年赢得大选,但没有任何桑德斯的亲信获得拜登政府中的重要职位。桑德斯的外交政策主张也长期遭到忽视。诚然,在2009年,前总统巴拉克·奥巴马为了团结民主党,任命竞争对手希拉里·克林顿为国务卿。但奥巴马并没有向希拉里委以实权,而是依靠白宫助手与美国国家安全委员会来制定和执行重大的外交决策。

第三,那些在竞选纲领中听起来不错、传播效果很好的观点和立场,等到竞选结束、候选人正式就职后,往往会变得面目全非。例如,在1992年的竞选中,民主党总统候选人比尔·克林顿反复批评在任总统老布什对中国的“人权”问题无动于衷。克林顿直到上任后才发现自己对中国政府的影响力同样有限,最好是淡化这个问题。

2020年,民主党的竞选纲领严厉批评特朗普对关税的依赖与退出2015年《伊核协议》的决定。但拜登政府却保留了特朗普时代的许多经济限制措施,而且从未兑现他重返《伊核协议》的竞选承诺。

竞选纲领也具有误导性,因为它们往往承诺的太多、兑现的太少。这些文件是一份愿望清单,列出了民主和共和党希望你相信他们所能够实现的目标,于是一笔带过、甚至忽视了实现目标所面临的政治障碍。

如前所述,尽管总统在外交政策领域有极大的个人权力,但他们依然要面对盘根错节的官僚机构(尤其是国防部内部)、利益团体、游说团体和媒体,更不用说来自反对党的压力。由于时间和政治资本都是有限的,竞选纲领中列举的部分崇高目标到最后往往会被搁置,甚至完全放弃。

但是,竞选纲领(在大部分情况下)应该被忽视的最重要理由在于,任何竞选活动都无法预判候选人上台后会发生什么。被问到政客面临的最大挑战时,英国前首相哈罗德·麦克米伦(Harold MacMillan)曾打趣道:“意外,我亲爱的孩子,意外。”

美国非常强大,但它并不是唯一重要的全球行为体,意料之外的事件随时都会发生。前总统小布什未能料到“9·11”恐袭,奥巴马对“阿拉伯之春”的爆发猝不及防,特朗普在新冠疫情大流行中灰头土脸,而拜登的外交政策也被乌克兰与中东的两场战争所劫持。

可以肯定,无论谁在11月的大选中获胜,他/她都会面临一些竞选纲领中从未提及的重大考验,也没有人会事后翻出这份文件来研究如何应对那些考验。

我并不想要显得愤世嫉俗:竞选纲领确实能让人了解民主党与共和党渴望实现的目标,在团结党内支持者、激发活力、清楚传递信息等方面很有帮助。但纲领文件并不足以揭示下一位总统在2025年1月以后会做什么,大选结束后也没有人会去研究这些文件。

所以,如果你赶时间,现在就可以跳过这些竞选纲领。

(原文发表在美国“外交政策”网站,原标题:“在外交政策领域,美国两党并不掌握权力。” On Foreign Policy, U.S. Parties Don't Have the Power.)

斯蒂芬·沃尔特:美国两党竞选纲领往往承诺的太多,兑现的太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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