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次横跨中国的电动汽车公路旅行，揭示了经济和消费者偏好。并非绿色环保，而是如何加速能源转型。
中国南部的太行距离最近的城市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老人们仍然聚集在中央木结构的宗祠里消磨午后时光。肥鸡在村里的街道上游荡。
孙鹤生是一名出口塑料发夹的商人，现年56岁，最近为儿子孙亚军购买了这辆车。老孙对电动车比汽油车运行成本低感到高兴，而小孙子则更关注它的时尚设计和高科技功能。"特斯拉是时尚，是未来”。
孙和他的车是我们在一次2000公里、为期五天的公路旅行中遇到的，他们是中国非同寻常的电动汽车热潮的一部分。根据彭博NEF的数据，自2017年初以来，中国的电动汽车销量已超过1800万辆，接近世界总量的一半，是美国的四倍多。该研究机构预计，到2026年，中国所有新乘用车销量的50%以上将是电动汽车，而美国仅为四分之一多一点。
孙亚军和他的新特斯拉。这位20岁的年轻人在决定将电动汽车作为自己的第一辆汽车之前，试驾了各种高端汽油车。
宜春附近的台上村。小鸡蜂拥而至，吃我们开车时压死的昆虫。
国内购买量的激增帮助中国公司在全球电动汽车供应链中占据了主导地位，这让美国和欧洲的政策制定者感到焦虑，担心自己会被甩在后面。实际上，中国放弃使用内燃机的影响远远超出了汽车行业。
俄亥俄州代顿大学可持续发展学教授罗伯特-布雷查说："每一辆用电力驱动的汽车都意味着不再使用石油。如果中国电动汽车的增长率在未来十年一直保持下去，那么它将对全球的石油消耗产生巨大影响”。
中国是世界上最大的原油进口国。长达二十年的大规模消费增长帮助油价飙升至每桶100美元的区间，并使德克萨斯州的荒野猎人和中东的埃米尔成为亿万富翁。
交通运输业占中国石油总消费量的近一半，因此随着电动汽车数量的不断增长，燃料需求有望下降，分析师和行业高管都在预测中国何时会达到石油峰值。国有石油巨头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首席执行官周新怀8月份表示，目前业界普遍认为今年将达到历史最高峰。
需求萎缩
中国不断增长的电动汽车将减少燃油消耗
印度等可能的石油需求替代来源，肯定没有中国那样雄厚的资金，这可能为价格的结构性下滑创造条件，从而削弱俄罗斯和沙特阿拉伯等出口国的实力。此外，还有其他地缘政治影响：中国历来依赖能源进口，也是中国领导人担忧的主要原因。这种依赖在中国的关键外交政策决策中发挥了作用，从在南海的积极扩张，到与俄罗斯的无限制友谊，再到的"一带一路"倡议。中国的采购是友谊的基础。
国际能源署石油市场分析师希利说："中国将不再像过去10年那样是石油需求增长的保证。这对全世界人民都有重大影响”。
尽管如此，对石油需求峰值的总体预测，尤其是对中国的预测，长期以来一直为时过早。中国最大的国有石油公司中国石油天然气集团公司。这两年，该公司将这一预测上调至7亿吨，随后又上调至7.4亿吨，最终达到7.8亿吨，这也是其目前的展望。
达到峰值的前提，是中国电动汽车的采用率将继续飙升。这并非必然。电动汽车要想真正普及，就不能只是城市里的汽车；它们必须能够在中国广袤的内陆地区运行。电动汽车也不能只吸引早期使用者，而是要成为社会各阶层人士的选择。在中国，西方常见的深度消费者偏好调查几乎无人知晓，获得任何可靠的数据也越来越难，因此，这种情况是否正在发生并不是在办公桌后就能确定的。
因此，为了了解当地的电动汽车基础设施和人们的态度是否符合大胆的转换预测，彭博新闻社决定进行一次电动汽车公路旅行。从繁华的东部沿海大城市上海出发，途经工业重镇武汉，然后进入中国偏远的山区中心，我们想看看能否一窥石油时代的终结。
中国的电动汽车形态各异，从一次充电可行驶1000公里的超豪华"扬旺"越野车，到一次充电可行驶120公里的五菱宏光微型车，应有尽有。我们选择了介于两者之间的车型：比亚迪秦，据生产商称，这是首款销量突破100万辆的新能源A级轿车。
我们在上海取车的加油站是一个先行指标，表明即使是传统的化石燃料公司也在押注向电动汽车的转型。该加油站由中国最大的炼油企业中石化经营，不仅有汽油和柴油泵，还有约20个石灰绿色的充电桩和一个集装箱大小的电池交换站。
加油站服务员只说了自己的姓氏--张，他说，自加油站开业以来的几年里，充电服务已经从最初的试验（这是这家国有企业在上海的第一个多功能加油站）发展成为其主要服务项目。每天24小时都有汽车在这里充电，午餐时间，这里挤满了等待充电的司机，以至于中石化不得不在两个区域之间安装了一堵水泥墙，以免杂乱的烟头成为加油机周围的安全隐患。
"未来没有人会开汽油车，"张说。"这将是电动汽车的世界。"
还有其他迹象表明，石油行业正在为一个不同的未来做准备。中石化的高桥炼油厂位于黄浦江畔，距离上海市中心仅20分钟左右的车程。它是过去一切的典范：炼油厂建于20世纪80年代，旨在最大限度地提高汽油和柴油的产量。闪闪发光的管道和蒸馏器将原油转化为运输燃料和塑料，耸立在树木之上，为工厂和外面的世界提供了缓冲。
生意依然红火：在大门对面的一家海鲜餐馆里，你可以看到来来往往的油罐车几乎一刻不停地装满汽油和柴油，运往附近的加油站。在挤满汽车的街道上，只有一辆银色宝马挂着标志性的绿色电动车牌照。
在上海这样的大城市，充电站就在身边。
较新的炼油厂，如民营的浙江石化有限公司，通常在偏僻的岛屿或半岛建造设施，远离政府希望减少污染的城区。这些企业关注的重点是如何最大限度地为塑料和化工行业生产石化产品。对这类材料的需求是石油峰值预测中的一个未知数：随着中国变得越来越富裕，它可能会消费更多的商品，而这些商品通常由塑料制成。此外，随着越来越多的中国人飞上天空，喷气机燃油的需求预计也会上升。
在中国开车时间长了，你很快就会发现，像中石化加油站这样的充电设施已不再是个例。与美国等许多地方不同，在中国不用担心找不到充电桩：中国拥有约250万个公共充电桩，远远超过美国，成为世界上充电桩最多的国家。
充电网络的发展既是国家规划的结果，也是私营企业的贡献。中国国家电网公司等大型国有企业被授权推广充电桩，而青岛特锐德电气股份有限公司等民营企业则抓住机会建设充电桩，部分原因是为了尽早抢占最佳位置。百度的地图软件将它们全部整合在一起，不断提醒人们该去哪里。支付方式通常是通过应用程序或无处不在的微信平台。
中国不断增长的电动汽车充电网络
当我们开车时，我们对这些基础设施非常熟悉，甚至太熟悉了。充电桩的充电速度越来越快，但目前电动汽车的公路旅行充满了长时间的中途停留。电动车秦的电池可持续行驶300多公里。在城市道路上行驶没问题，但长途旅行就有问题了。给汽车加满汽油只需一两分钟，而我们通常需要50分钟才能充满电。特斯拉等高端汽车充电速度更快。当我们离开上海时，武汉的预计到达时间是晚上9:30，而我们到达武汉时已经是凌晨2:30。
如此短的续航里程所造成的问题是否足以阻碍电动汽车的使用，可能取决于驾驶习惯。公路旅行和开阔道路的吸引力，是美国文化中根深蒂固的概念，而在中国，高速公路是最近才出现的现象，大多数跨省旅行都是通过高铁完成。
对于那些经常驾车长途旅行的人来说，现在的诱惑在于，时间上的损失可以用金钱来弥补。李勇使用一辆长安汽车电动MPV将肉从安徽省的养鹅场运到几百公里外的客户那里，他说，不使用汽油为他节省了约80%的燃料成本。随着电动汽车前期价格的下降，廉价的动力意味着现在拥有一辆电动汽车的终身成本要低于一辆燃油汽车。
李在合肥北部的一个充电站说："我现在不会再回到汽油车去了。电动汽车太方便、太省钱了”。
中国拥有世界上最便宜的电力，这要归功于可再生能源的大量采用和世界上最脏的化石燃料--低成本煤炭的大量供应。中国消耗了全球一半以上的煤炭，而煤炭约占其发电量的60%。因此，尽管中国正在大力投资可再生能源，但电动汽车的迅猛发展，并没有让中国突然变成环保主义者的涅槃之地。
中国的汽车中心地带是中部城市武汉，有时也被称为中国的底特律。它是东风汽车集团股份有限公司的基地，东风汽车集团是中国最大的汽车公司之一，与日产和本田等公司合作，为国内市场打造外国品牌，同时也是Aptiv Plc等汽车零部件供应商的基地。
城南是武汉汽车谷，这里有十几家不同的汽车制造商和大量的二手车经销店。这里的销售人员说，对于富裕的买家来说，仍以生产汽油车为主的欧洲精英汽车品牌仍是一大吸引力。事实上，宝马、奔驰和奥迪在中国经常被赞许地统称为"BBA"。
与美国和欧洲不同，气候问题通常不在中国买家的关注范围内，李龙说，他于2021年创建了省内首批二手电动车经销商之一--电兔。中国没有像塞拉俱乐部那样的组织，也没有像演员兼环保活动家莱昂纳多-迪卡普里奥那样著名的早期采用者。
李说，他的展厅里摆满了特斯拉和其他高端品牌的车型，客户们更感兴趣的是那些金碧辉煌的东西：可以播放电影和社交媒体视频的屏幕、自动驾驶和泊车辅助系统，甚至是内置卡拉OK录音室。这就是为什么国内汽车行业加倍重视时尚和花哨的小玩意儿。在今年4月的上海车展上，人群涌向配备全息车轮的未来派电动跑车和整个仪表盘都配备高分辨率显示屏的SUV。
二手电动车销售商电兔的创始人李龙在武汉。他说，购买者转向电动车不是因为环保，而是因为节省成本和先进的功能。
事实上，在中国，人们有时甚至对驾驶电动汽车是否真的会给地球带来好处持怀疑态度。在上海和南京之间的一个路边休息站，除了普通的餐厅和厕所，还有两个电动汽车展厅。约有10个不同的中国品牌在这里争奇斗艳。一对环顾四周的老人说，他们对这些环保宣传表示怀疑。他们问，制造电池不是和燃烧汽油一样造成污染吗？
与内燃机汽车相比，电动汽车的制造需要更多的废气排放，因为它们的重型电池需要更多的金属，而金属的开采和提炼需要大量的能源和碳。但每当电动汽车在不烧油的情况下行驶时，就能弥补其中的一小部分差额。据特斯拉公司称，在美国，一辆特斯拉汽车在17年的典型使用期内，比汽油车少排放55吨二氧化碳。
尽管如此，锂、镍和钴等金属的开采仍会给地球留下伤痕，对这些商品的抢购会给当地社区带来严重甚至致命的后果。2019年，位于刚果民主共和国的世界最大钴储量矿之一的部分矿井坍塌，导致43名非法采矿者死亡。
如果电气化交通要真正实现可持续发展，就不能每次都从零开始制造电池。根据Fast Markets能源转型分析师朱莉娅-哈蒂的预测，在2023年至2033年期间，对新型锂离子电池的需求将增加约五倍。要满足这一需求，不仅需要采矿，还需要回收利用。
在距离武汉以西约三小时车程的荆门，在一片拥有湖泊、宿舍和一群公司小狗的广阔土地上，创业板公司。该公司是全球最大的电池回收商之一，与从大型制造商到小型贸易商等各方合作，采购废旧电池，然后运往物流中心进行分类和储存。有些电池仍有足够的能量，可以重新包装后出售，而有些电池则需要进行化学回收。
这就是该设施发挥作用的地方。在一座飞机库大小的建筑里，有一个由传送带、管道、熔炉和破碎机组成的多层系统。工人们身着灰色连体服，头戴坚硬的帽子，戴着重型工业口罩以保护肺部不受金属粉尘的污染，将废旧电池送入装配线。经过几天的机械破碎和酸浴化学反应，电池被还原成其原始成分--外壳中的铝和铜，以及内部电池芯中的锂、镍、钴和锰等金属。
位于荆门的GEM工厂，经过数天的机械粉碎和化学反应，电池被还原成原始金属。
随着电动汽车保有量的不断扩大，GEM认为每座城市都将成为一座城市矿山，一座等待重新利用的金属之家。
该厂经理赵宣说，回收率取决于金属的种类，但在92%到99%之间，而且质量与矿产品无异。荆门工厂目前每天处理约60吨电池，但随着电动汽车保有量的不断增长，需要回收的电池也越来越多，因此每天的处理量有可能增加到约300吨。这一过程是能源和化学品密集型的，但所需资源仅为地下开采材料的一小部分。他说，随着电池的普及，每个城市都将成为一座城市矿山，蕴藏着等待开采和再利用的金属。
赵国栋对电动汽车革命所带来的潜在商机的关注，表明了这股由政府补贴催生的热潮，如今正因经济和消费者偏好而顺风顺水。
牛津能源研究所高级研究员安德斯-霍夫将其比喻为从打字机到文字处理器的转变。"到了某个时候，大多数人都会有电动汽车的体验，他们会看着汽油车说'你在干什么？你为什么还开着那辆老爷车？”
即便如此，一些专家还是对石油峰值是否真的到来持怀疑态度。全球最大的石油贸易商维托尔集团的研究主管乔瓦尼-塞里奥仍然预测，明年中国将净增1100万辆汽油车。他还指出，即使电动汽车在销售中占据了更大的份额，车队的形态也需要时间来改变。不过，连他自己也认为，高峰即将到来。
回到台山，可能很快就会有更多人皈依。一群小学生围在停放的特斯拉旁。一个男孩尖叫着推了推隐藏的门把手，使它弹了出来。孙鹤生把一个装满小发夹的大帆布袋装进他的小卡车后座。他每年开着卡车运送这些发夹约1万公里，一年的成本约为8000元。他的儿子告诉他，电动汽车的成本可能低至1000元。
"如果我儿子的电动车体验结果很好，"老孙说，"我会考虑把我的小卡车换成电动车。"
特斯拉在台山吸引了一帮着迷的孩子。
行程总结
总行程：2,098公里
停车充电次数11
充电总时间5小时52分钟
充电费用490.49元
使用燃油车进行相同行程的成本：1,218元*，不过却可以节省~5个小时。
*假设百公里油耗为6.6升，燃油成本为8.8元/升
彭博新闻社2023年12月21日Dan Murtaugh和Sarah Che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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