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般特殊的信仰实践代代相传,延续至今。放眼中东各国的什叶社群,常可见信徒于侯赛因殉难的阿舒拉日(Ashura)当天集体哭泣,并且自我责打、鞭笞,甚至以刀具自残至鲜血淋漓,为的便是铭记侯赛因等烈士经历的苦难,以及透过对苦难的体验,寻求精神与信仰的超越。

从伊朗革命到两伊战争

当伊朗于1979年爆发革命后,这种以侯赛因崇拜为核心的宗教实践便迅速政治化。早在革命前,霍梅尼(Ruhollah Khomeini)的支持者便将沙阿(伊朗国王)描绘为叶齐德,将霍梅尼塑造为拯万民于水火的当代侯赛因,故在霍梅尼被捕后,许多群众纷纷以白布裹身,表示愿做霍梅尼的烈士;革命之后,掌权的教士垄断了烈士叙事,并将其挪用为政治意识形态,开始了无数的动员,最著名的案例便是两伊战争。

这场战争起于伊朗与伊拉克间的长年矛盾,最后导致了近百万人的牺牲。战火之下,伊朗政府建构了三层次的烈士话语,即与伊拉克的战斗是为守护国家、捍卫革命与保存什叶信仰,故人人都是烈士,日日皆为阿舒拉,伊拉克总统萨达姆·侯赛因(Saddam Hussein)则接棒沙阿,担起“当代叶齐德”的身份,成了伊朗众人的讨伐目标。

当年的动员相当成功,伊朗可谓举国陷入了歇斯底里的狂热中。彼时西方普遍认为战事将导致革命卫队撤出大城,进而令民间的反伊斯兰革命势力再起,最终推翻神权政府;没想到结果完全不如预期,绝大部份民众不仅团结一致,甚至加入政府筹组的民兵组织巴斯基(Basij),成为前线人海战术的一员,牺牲性命排除地雷、吸引敌方炮火。政府也趁此期间扫除了民间左翼、反战学生势力,令统治基础更加稳固。

而在爱国激情外,烈士政治也需要美学的土壤烘托化育,故在八年两伊战争期间,伊朗街头涌现了无数烈士壁画。这些作品由伊朗革命卫队、烈士基金会、伊斯兰指导部、库姆神学院宣传办公室等单位直接赞助,后者甚至规范了一套完整的绘画范式,要求画家务必遵照,以准确表现烈士精神。

壁画的用意,在于向民众传递此一讯息:烈士们的肉体已经消亡,但精神将永远存在。此一现象,既象征烈士叙事对战争记忆的宰制,也意味着神权政府对符号的完全掌控。

故这些年来,除了两伊战争的阵亡军民外,凡是政府意欲标举的“爱国亡者”,便会以烈士之姿出现在建筑墙面上,例如对发展核技术有功的已故科学家、命丧恐袭的记者与官员,甚至是策划暗杀总统萨达特(Anwar Sadat)的埃及军官哈立德·伊斯兰巴里(Khaled Eslamboli)等。苏莱曼尼也不例外,自其身故起,伊朗政府便委托艺术家为其绘制纪念海报与壁画,并聚焦在其与侯赛因相会的场景上,通过互联网广为发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