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迦陵:无效也要做,伊朗的逮捕令意欲何为

资料图来源:khamenei

然而随着两伊战争的记忆逐渐远去,加上伊朗近年深陷经济与阶级结构困境,烈士政治这张牌,显然不再如过往管用,就算苏莱曼尼本人的确亡于美帝阴谋,此事的动员力度也已难达80年代规模。

被阶级割裂的革命现代性

根据伊朗神权政府的历史叙事,1979年的伊斯兰革命解放了位处底层的“被压迫群众”(mostazafan),就现实发展观之,也的确如此。神权政府在80年代力行福利计划与社会政策,既扩大社会支出建设贫困区,也普及中等教育,让伊朗的国民识字率上升到了98%。而革命以降的一系列政治动员,则提高了中下阶层群众的“赋权感”与“主体意识”,尤其是两伊战争期间,即便伊朗伤亡惨重,仍以鲜血沃出了革命的现代性。

然而这般意识,随后却走上了吊诡的分裂之路,并导致了烈士政治话语的部分失能。首先,石油经济加剧了社会不平等,美国日渐严峻的制裁更令伊朗市场急遽萎缩,由此催生出了一群赤贫的底层阶级,包括工人、巴扎(市集)小贩、蜗居市郊者等。而其生活虽苦,却多为意识型态上的保守派、神权政府的拥护者,生活重心除了工作,就是清真寺。

此外,革命造就了富商、革命卫队与技术官僚的崛起。在国际多年制裁下,革命卫队已从初期的军事部门茁壮为巨大的经济集团,不仅经营建筑公司,垄断大型建设和基础设施项目,也控制港口与边界,管理进入伊朗的货物;技术官僚则透过自身专业,发展裙带关系。此一阶层者,内心未必有虔诚的信仰,也未必让下一代留在伊朗本土发展,但往往倾向维护神权政府的话语权,支持现有秩序。于是极富与极贫者,原本看似为两世界的居民,却在支持烈士话语上意外契合。

然而,在经历长年的政治动员后,伊朗社会也涌现一批具有“自主意识”的中产阶级,其追求个人主义的生活方式,认为高压的宗教纪律已无法响应当代伊朗的社会需求,故对神权政府千篇一律的反美反帝、烈士叙事相当不耐,期盼伊朗能走上改革进程。

在此一群体中,年轻人的比例尤其高,如今许多人至清真寺往往是为拍美照上传社群媒体,而非作礼拜,平日消遣也大多是前往美术馆、购物中心乃至美式快餐店;有些人家中更装有卫星电视,能收看海外伊朗人经营的电视频道,甚至私下酿酒、购酒。其与极贫极富者的政治光谱歧异极大,对烈士政治的话语也是普遍疏离、厌恶,是为革命后的另一种现代性图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