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沿着此前的“美式全球化”道路走下去,融入美国权势所塑造的世界市场体系,中华民族伟大复兴是否能够实现?我认为那是缘木求鱼。

在印度神话中,世上每个人都是梵天神梦境中的一个幻影,这个类比用以解释全球化和“美帝”体系非常适切。做梦的主体是“美帝”,做的梦是新自由主义全球化之梦,而所有的其他国家、企业、家庭、个人,都不过是这个梦境中的一个角色或场景而已。在以美元信用和美国消费市场为基础的“美式全球化”体系中,其他经济体的所有进步和努力,都会让美元的购买力更加强大,而美元信用的创造是无穷的,信用扩张的真正受益者是“美帝”。

储备美元是有代价和限度的,而美联储资产负债表的扩张却可以是无穷的,与无穷相比,再大的一个绝对值其实都接近于零。因此只要这个体系在持续运转,其他国家就不可能在规模和质量上真正超越美国,这是由全球化游戏的结构和分工机制所决定的。

二战后,无论是苏联、日本还是欧盟,其经济规模和竞争力都无法超越美国,原因即在于此。挑战者正常情况下是不可能战胜占据了体系中心的霸权国的,因为你挑战的不是霸权国本身的国民与国土,而是包括你自身在内的整个世界资本主义体系的力量和资源。许多人夸大了全球化给中国带来的好处,却不了解东亚出口导向型发展模式有其天然的结构性缺陷和增长天花板,更是有意或无意地忽略了“美式全球化”给中华民族及其执政党带来的长期代价和政治安全风险。

我经常跟我那些信奉全球化的朋友说,追随美国主导的全球化并从中牟利,如同从一个高息揽存的庞氏骗局中投资获利一样。你贪图的是他付给你的利息,他看中的却是你的本金。

世界市场体系的强大之处在于,短期内它可以带给追随者更好的福利和更多的交易机会,但是长期看将会“消化”外围追随者中的异质文明,包括其制度、语言和组织体系。当年美国寄希望于通过接触政策而和平演变中国,这种战略自信不是毫无根据的。

如同古罗马时期的体系一样,外围国家的精英必然以讲拉丁语(英语)为荣、以能够移民至罗马(美国)为家庭梦想。而要跳出这个体系也非常难,因为大多数政府和领袖都难以承受离开体系的风险和困难。所以,只要保持在以美元信用和美国同盟结构为基础的新自由主义全球化体系中,中华民族伟大复兴就只是水中月、镜中花。

2012年之前,融入美国体系仅30年,中国先富起来的阶层中某些人便纷纷转移资产、转换国籍;如果继续随波逐流300年,那么汉字的存在都可能是存疑的,更不用说社会的稳定了。每念及此,尽管我自己作为一个典型的国际化精英而分享了全球化时代的不少好处,但内心总是深以民族前景为忧。